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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吵架
老爸老妈一辈子吵吵闹闹。从老爸常处劣势的情形看,我得到一个观点:吵架这件事,男人胜算的几率远远低于女性。老爸常常自找台阶说:俗话说得好,宁可跟明白人打一架,也不跟糊涂人吵一架。说完扭头出门,一直在外溜达到老妈开始心疼他的肚子,老爸掐准了时间和火候,回家来了。桌子上青椒肉丝和二两烫热的老酒已然停当。
我不能算是会吵架,这一点遗传学可以解释。但对于吵架技能高超的人,我是无比佩服的。初到南方那会儿,人不识,地不熟,方言不懂,买菜时从来都拿大面额钞票等小贩找零——实在是听不懂要多少钱。发现小贩扣秤,也只能自认吃亏——普通话吵架我都吵不利索,伊里哇啦的鸟语我更吃瘪了。有一回,终于因一件车祸而愤怒出觉悟——这要是不吵架,那还得了!就像毛主席看舞剧《白毛女》时那样,拍案而起大喝一声:“这要是不革命还得了!”全然不觉裤腰滑落到脚脖子的失态。那是一位骑雅马哈摩托的本地帅哥,横撞了骑美琪自行车的我,自行车损了——车是公司配配备的,我要负保管之责的。两人都不出声,对峙着。帅哥掉头要走,我涨红了脸,憋出两个字的普通话:你赔!帅哥一时搞不清我的究竟,想必外地人狠起来的名声他是知道的,乖乖停下,却不理会我的索赔。周围看热闹的渐多,你一言我一语,还带着摆手的手势。我明白他们那意思是建议帅哥走人无需在乎这个“捞仔”。我坚持:你陪!帅哥说(真走运,遇着一个能说普通话的):怎样赔?我说:你看,修是修不了的了,你赔我一百元,车归你。帅哥说:五十!我脸红了又红,认了。正要拿钱,有一位看客发现了破绽,说:你这单车没上牌的!不能赔不能赔!结果可想而知,我是如何在看客们的哄笑声中败下阵来的。为了赔车给公司,我吃了半个月的清汤面。
后来我就发奋学习方言,发奋学习吵架技能。当地方言现在我是倍儿溜了,吵架技能却一直没得到过检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有类似疑惑的是我家乡的一哥们,他小时候个头小,常受大孩子欺负,十三岁那年他去了乡下,两年后回来,学会了一趟形意拳。他对我说:我学拳回来后,不知怎么就没人再欺负我了,真想不通。
你会什么人家就不跟你比什么,这事儿啊,到现在我都还没想通。其实我的吵架能耐只是理论上的,因为我主要是从书本上学习的。北京某编辑部青年编辑杜丽在《如何度过四十度高温》里描写的一段吵架,最是令我记忆深刻——
杜丽的一位邻居大妈,不知怎么跟另一家犯上了呛。那是大暑时节,摄氏四十度的高温,大妈搬着张马扎儿坐在大树下,从早上一直骂到日落。让人叫绝的还不是她的骂词儿不重样儿,有劝架的隔着围墙喊了一嗓子:大妈!大热的天,身子骨要紧!大妈 的回答真有创意:天儿热!我呀,我骂骂才痛快!
我明白了,吵架不是讲理,吵架的胜负取决于耐力。
不得不承认,吵架往往是非理性的。人难免有犯浑的时候,要不然就无法解释一贯以理性著称的德国人,何以捧过希特勒那个疯子。但吵架也并非一无是处或一无可取,至少可以从形式上了解某个人或某类人的性格。我家乡的有些女性吵起架来的凶劲,绝对不让杜丽笔下的那位北京大妈,可大老爷们要是这样跟人吵架会被人看作一种耻辱。于是就有了这样的街景——
两辆自行车相向而行,一不留神,两车“咣当”相撞,“咣当”趴窝。俩骑车人爬起身,一对眼神,闷声不吭同时揉身而上,乒乒乓乓开练武行。三两分钟结束战斗,闷声不吭扶起各自单车,分头离去。打赢了是本事,打输了也不寒碜,鲜有开骂的,否则才是巨丢人的事。有些地方则相反。某年在苏州,街边见俩男人对立着,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鼻梁,叽叽咕咕你来我往,语调却轻柔得像谈心。这干嘛呢?我看着犯迷糊。问小卖部老板娘,老板娘微微一笑,道:吵架。我坐在小卖部旁歇了半小时脚,俩人老朋友谈心一样柔声细语吵了半小时。要不是没太多时间,我真想坚持到底,倒要看看他们怎样收官。
据说性情平和的人一旦发起火来,会表现出一种吓死人的可怕。却有这么一个做父亲的,平时与人为善,处处忍让,却不幸摊着一个蛮不讲理的邻人。邻人三番五次挑衅,这位年轻的父亲全都一忍再忍,像电影里的李连杰教导儿子那样:忍无可忍还要再忍。实在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关头,那位年轻的父亲急促了呼吸,潮红了脸色,紧绷了肌肉,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正待开口爆发,突然,有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年轻父亲的衣襟下摆——五岁大的女儿。年轻父亲的拳头松开了,小女儿暖暖的小手塞进父亲的手掌中,轻声说:爸爸,咱们回家吧。年轻父亲的肾上腺分泌指标迅速下降,全身松弛下来,拉住女儿的手:走,咱们回家。后来这位父亲说,他最终放弃吵架的理由只有一个:大人是孩子的榜样。
有了一个天使般的孩子,生活就有了压倒一切的美好。如果哪天你见到有人指着我的鼻梁子我却既不动手也不动口,请你务必恭喜我——那一定是我想要个孩子的愿望实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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