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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之痛
2004年12月22日,大雪笼罩临汾,通往东西两山的客货运输全部中断。
然而,通往西山煤炭大县乡宁的襄台公路上却“热闹”非凡。包括警车、救护车在内的大队车辆缠上防滑链,磕磕绊绊地往山上赶。
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又出矿难了。
此次发生事故的乡宁县台头镇南午沟煤矿是座有证矿井。12月22日10时,乡宁县煤炭局和临汾市矿山救护队相继接到报告,大批救护人员和心急如焚的政府官员立即冒雪赶赴现场。市长王国正和副市长苗元礼亲自指挥抢险。
12月22日晚9时,井下的14人全部出井,其中13人死亡,一人受伤。
12月23日上午,临汾市召开煤炭安全生产紧急电视电话会议,参会人员个个铁青着脸,会议氛围异常紧张。会上通报了此次矿难的发生原因。今年“4·30”隰县梁家河大矿难以来,临汾市煤矿全部停产整顿。12月20日,乡宁县下文同意南午沟煤矿“复工整顿”。不巧的是,当天大雪纷飞,负责启封的市矿山救护大队等部门无法到场。迫不及待的矿主便自己撕了封条,派工人下井挖煤。掘进时不慎和已关闭的古庄矿贯通,导致瓦斯大量涌出并聚集。尽管如此,该矿竟未采取任何安全措施,并继续爆破作业;加之该矿井下竟使用无任何防爆作用的明闸供电,最终引燃瓦斯造成燃烧。
矿难发生后,矿主李小赖已被警方控制,乡宁县100多座煤矿全部停产整顿。
作为临汾人,这几年已见惯了这种事故发生后的处理模式———各级领导迅速奔赴事发现场,救援工作紧急实施,公安部门抓捕矿主,紧急电视电话会议随即召开,安全生产大检查大整顿开始……而对事发区域相关行业的“全面停产整顿”,则成为一项表明政府工作力度之大的“断然措施”被广泛采纳。
今年4月30日,临汾隰县梁家河煤矿发生瓦斯爆炸,36人遇难,临汾市所有煤矿停产整顿,至今该市大部分煤矿尚未恢复正式生产;7月11日,临汾翼城县钢宝铁矿6号井发生爆破窒息事故,11人殒命坑下,临汾市政府要求翼城所有矿山全部停产整顿……以乡宁为代表的矿业大县都在希望能够平静地度过今年,没想到事与愿违。
现实无情地给了“全面停产整顿”一记耳光。
■“全面停产整顿”的尴尬
台头镇是乡宁县重点产煤乡镇,国有台头煤矿和17座乡镇煤矿散布在该镇的各个山沟之中。该镇年产煤炭超过200万吨,且均是国内罕有的2号优质主焦煤。其在乡宁县乃至整个临汾市均是举足轻重。
本月24日,记者来到该镇采访。镇政府里静悄悄一片,负责留守的办公室董锄云主任介绍说,省里的联合调查组已进驻临汾,与此次矿难有关的政府工作人员均在“尧都大酒店”接受询问调查。
“这事太敏感了”,董主任一直强调,并拒绝透露一切情况。这也难怪,近几年山西在逐渐加大事故的责任追究力度。从2001年至今年9月,我省共有770多名重特大煤矿事故责任人被查处,其中包括69名副县级以上干部。
今年,乡宁县与安全有关的大小会议开了五十多次,但“这次事故发生后一切都等于零”。乡宁县打击“黑口”的力度极大,前一段其成绩还被央视大篇幅报道;但“黑口问题不大”,“有证矿最麻烦,麻烦就在停产整顿期间私自生产”。为解决这个问题,台头镇政府采取的办法是对有证煤矿“贴封条上锁”,乡镇干部三天一巡视,但这依然无法制止有证矿偷偷生产。
这次南午沟煤矿出事后,台头镇对各有证煤矿采取的措施更加严厉,“除了加门上锁外,干部包矿,一天一巡视”。记者采访的当天下午,董锄云又带人去桥上煤矿巡视,回来后告诉记者“矿上放假了,只有个看门人”。
在山上了解东西不多,记者随后又赶往“尧都大酒店”,大批与此次矿难相关的乡宁县干部都住在该店,随时等候省联合调查组的传唤。每个干部都愁云满面,个个唉声叹气。非常时期,没人愿意接受采访,但从只字片语的牢骚中,记者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此次南午沟矿难从表面看是一起严重违章指挥、违章作业的责任事故,但救援人员下井后,却发现该矿开采部署凌乱,井下多条盲巷,巷道高度不够,使用三轮车拉煤。
今年,临汾市一直在大力推广井下采改和资源整合。南午沟矿井田面积不到0.4平方公里,2号煤资源已近枯竭。按相关规定,该井应该被别的邻近矿井整合,但该矿却“奇迹”般批下了各种手续,还交纳了资源费,并在各种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被有关部门批准复工整顿。
这又是一起“人祸”。赤裸裸的权钱交易正渗透到煤炭生产、审批和监督的各个环节,这已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记者同时还听到矿主李小赖的一些情况。几乎所有人都说“那是一个好老汉”,“其实没几个钱,现在还坐的是个‘红旗’……”
“人缘好不代表水平高”,一位临汾市委的干部说。部分煤矿老板趁煤价高涨赚了钱,每日就花天酒地,疯狂消费,遇事只知用钱开道,而在煤矿管理上不思进取,屡屡酿成大祸。
■停产整顿=关门放假?
13个矿工兄弟走上不归路。是他们无视井下的危险,还是“无知者无畏”,已成不解之谜。
和全省一样,在乡宁从事井下作业的矿工多是来自外省的民工,文化程度普遍偏低,大多数只读过初中、小学,安全意识不强,违章操作时有发生;而正规矿业学校毕业的学生,大多嫌乡镇煤矿条件艰苦,既不愿来,也留不住;各矿上的管理人员,大多是些“土专家”,只相信经验,不重视科学。依靠这样的队伍,不出矿难都是怪事。
停产整顿的重要一项内容就是矿上组织矿工学习安全生产知识。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大多数煤矿把停产整顿视作关门放假,“停产而不整顿”。
据了解,临汾市各乡镇煤矿多对矿工实行计件工资制。不出煤,工人一分工资也拿不到,生活都是问题。每次全面停产整顿,大量无所事事且没有收入的外地矿工就会在临汾城里闲逛,偷鸡摸狗等治安事件大量发生———“乡宁流窜”的著名称号也由此而来。
另外,政府怕煤矿偷偷生产,普遍采用了对井口加门上锁的方式管理。井口都被锁了,矿工又如何下井去整改隐患呢?说穿了,政府的做法是为了防止矿工下井,以免在整顿期间再次发生事故,进而影响官员的“乌纱”。这样一来,停产整顿变成了锁门放假。这实在有悖停产整顿的初衷。
台头镇神角煤矿的副矿长武连明直言不讳表达了对这种做法的不满。神角矿的生产设备比较先进,今年10月22日和相邻的前松山矿一起通过了复产验收,“才生产了两个月,又让停产整顿”。而且停产带来的损失,政府绝不会为此“埋单”,只有企业自己承担。
武连明认为神角矿搞了采改,交了价款,又顺利通过复产验收,政府就不应该随随便便让停产。“不合法”,“大家都有意见,但有意见白搭”。
武连明也为那些即将受处理的干部们“叫冤”:“南午沟出事是它安全措施不力,你处理干部就不对,镇长、书记不可能每天盯着你干……”
台头镇其余几个煤矿也对这种“一人得病,全家吃药”的停产整顿方式表示不满。
“你一声全面停产,老百姓都发抖”,乡宁县光华镇一许姓养车户说。煤矿全面停产后,矿工无煤可挖,煤车无煤可拉,焦厂无煤可炼,“连交警也无车罚款”……这一连串的经济损失大得无法估量。不满而又胆大的矿主仍会偷偷生产,偷偷摸摸就容易出事;尔后又全面停产、偷偷生产,恶性循环不止。
■反思“全面停产整顿”
从2001年始,一出矿难就进行“全面停产整顿”已成了流行做法,但极少有人考虑其中之不妥。
必须承认,尽管矿难频发,但全面停产整顿的效果还是明显的。关井压产、加大安全投入、安全生产问责制的实施,都使我省的煤矿百万吨死亡率逐年下降。2001年、2002年、2003年及2004年上半年,这个数字分别为1.66人、1.24人、1.18人和0.99人;而今年前10个月,全国的煤炭百万吨死亡率是2.99人。山西在煤炭安全生产上已走在全国前列。
尽管如此,我们和国外同行还有相当差距。美国和俄罗斯的煤炭百万吨死亡率是0.03和0.65人;印度居然也只有0.5人。
但是,依靠“全面停产整顿”降低事故率代价过于惨重,这种方式遭到的质疑和反对声也越来越多。从法律角度讲,“停产整顿”应出自《行政处罚法》。但该法规定“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违反行政管理秩序的行为,依法应当给予行政处罚的,行政机关必须查明事实;违法事实不清的,不得给予行政处罚”;而“全面停产整顿”是在没有查清所整顿的企业是否有违法、违规现象的时候便予以停产、停业,有滥用行政权力之嫌,是对合法经营单位合法经营权益的一种侵犯。
许多合法煤矿被强行停产整顿后偷偷生产,事实上也是对这种做法的一种反抗,而并非一些官员所说的“利益驱动”那样简单。
不具备安全生产条件时,“有水快流”不对;但具备安全条件时,“有水不流”却也不妥。
如何治理频发的矿难,事实上在考验着矿区各级政府的执政能力。
对于矿难,有识之士纷纷开出自己的药方。许多人认为事故赔偿标准太低,呼吁要提高矿难成本,从而引导矿主加大安全投入,而非事后被动地全面停产整顿。本月我省出台政策,规定“死亡矿工的赔偿标准每人不得低于20万元”,就是源于这种思路。
南午沟矿死亡13人,仅赔偿就是260万元;加上我省同时规定“发生一起死亡3人以上事故的乡镇煤矿,将被依法吊销其有关证照,由政府收回采矿权重新拍卖”,这几乎意味着发生死亡3人以上的煤矿矿主将会面临破产———这种威慑的效果可想而知。
近日,欣闻国家出台了“煤炭生产安全费提取制度”,内容是吨煤生产成本中提取2元至10元的安全费用,专项用于安全设施的更新改造。
着眼于制度建设,才是减少矿难的正确方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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