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企准备过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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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健芳 刘伟勋 张向东   经济观察报




　　李荣融要求旗下的150家中央企业 “至少要做好过两年从紧的准备”。

　　这不是这位国务院国资委主任第一次向那些央企负责人示警。去年末举行的中央企业负责人会议上，李荣融就曾宣称真正的考验将从2008年开始。在4月24日举行的一个视频会议上，他再次告诫说：“把你们自己的钱袋子看紧一些，不要自己把自己掏空”。

　　冬天就要来了吗？之前，中央企业一季度成绩单出炉，企业效益首次下降。国资委成立五年来，这还是第一次。而一些中央企业似乎并没有放慢脚步的打算。国资委担心，某些中央企业负责人对形势的判断过于乐观了。

　　一季度成绩单：有喜有忧

　　4月24日，国资委召开了一次大规模视频会议，150家央企的相关负责人参加了会议。

　　“会议的主题是向央企通报今年一季度经济形势，点评中央企业一季度的成绩。”一位参加会议的企业负责人回忆，国务院国资委主任李荣融、副主任邵宁和金阳出席了会议。

　　4月16日，国务院召开了一季度经济形势通报会，其后，中央企业一季度成绩单出炉，央企2008年的预算也相继上报。一些了解会议内容的专家说，这可以说是国资委的一次警示性会议，国资委认为一些央企对形势的判断太过乐观了。

　　一季度央企成绩单可谓喜忧参半。一季度央企营业收入2.6万亿元，同比增长了27.1%，创出近五年最好水平。150家企业中实现营业收入同比增长的企业有138家，70%以上的企业实现了利润和收入同步增长。

　　不过，这也是国资委成立以来企业效益首次出现下降，一季度央企利润总额为2034亿元，同比下降2.9%。

　　利润减少的行业主要是受宏观经济面影响较大的石油、石化行业和发电行业，由于成品油和电价政府管制，原油和煤炭价格一路上涨，这两大行业一季度效益下降了33%，一季度仅炼油板块亏损就达到587亿元。华能、大唐、华电、国电和中国电力投资集团一季度亏损28亿元。

　　上述两大行业以外，央企效益增幅达到36%。其中，水运、商贸、通讯和冶金四个行业的利润增长是2235亿元，占央企增长利润的47.8%。

　　但即使是盈利企业也有隐忧。一季度汽车行业销售良好，汽车工业重点企业 (集团)1-2月份利润同比增长达到25.42%，超出主营业务收入同比增速24.94%。但业内人士认为，这是在价格扭曲的情况下获得的利润，比如油价还没有上涨，一季度末钢材价格上涨、人工以及财务成本上升还没有完全传递给企业，如果这些价格都到位，汽车行业就没有目前这么多利润了。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银行研究室副主任吴庆说，“必须清醒地意识到，目前央企面对的情形已经不是去年的样子。”

　　未来：宏观经济外患内忧

　　参加会议的一些企业人士感觉到，李荣融对中国未来面对的宏观环境忧心忡忡。国资委研究中心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部副部长安丰明说，国资委上次也开过一次会，提醒各家央企注意目前严峻的宏观环境，但不如这次这么透彻。

　　让李荣融担心的，首先是持续恶化的企业生存和发展的国际坏境。美国经济已到衰退边缘，世界经济增长趋势放缓已成定局，这势必拖累全球经济。4月初，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再次调低世界经济预测，全球经济的增长率为3.7%，比去年放慢1.2%，其中美国增长1.5%，放慢0.7%。

　　一季度中国出口增长率为21.4%，比2007年同期和下半年分别回落了6.4%和0.8%。在4月27日，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牵头、15家机构预测指标平均的“朗润预测”结果显示：第二季度出口增长率将下降到19%。

　　过去几年，广交会一直被称为是“上帝为中国留下的一扇窗”，2008年这扇窗口进入的空气却寒气逼人，商务部数据统计显示，截至4月18日，服装、纺织品出口只成交了15%。

　　国金证券首席宏观经济分析师杨帆说，出口是中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如果外需放缓，出口增速下降，企业利润下滑，内需会萎缩，加剧企业利润下滑，这是一个负反馈结果。

　　如果通货膨胀持续增长，未来央企的成绩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光鲜。一些专家表示，一季度，包括央企在内的很多企业能维持高利润，一个原因就是国内原材料价格扭曲。花旗银行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沈明高举例说，从2002年到2006年世界能源价格以每年29%的速度上涨，而在此期间中国电力和能源价格上涨速度只有9%。

　　花旗集团的研究表明，中国企业从投入品价格低估和扭曲中节约的成本约为3.83万亿元人民币，其中劳动力成本大约低估2000亿元，大宗商品成本低估16000亿元，资金成本低估3300亿元。

　　沈明高在4月27日 “ccer中国经济观察”上说，这一轮通货膨胀一定程度上是成本正常化过程的开始，成本正常化之后有两种可能的结果：通货膨胀和压缩利润。他认为，由于国际上能源价格会继续上升，国内政府将以控制通胀为主要任务，因此，“中国从制造业的结构来看很难转化成高通胀，中国企业将面临一个压缩利润的过程。”

　　央企提前准备过冬

　　在对大的宏观形势的判断下，李荣融警示央企要做好提前过冬的准备。

　　国航董秘黄斌说，国资委的会议召开后，公司所做的就是紧扣公司总体战略，对投资效率、投资产出回报的监管力度会更大。

　　“在已经开始出现困难的情况下，对企业提出风险防范意识，提高要求是很有必要的。”国资委研究中心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部的安丰明说。

　　一些敏感的央企领导人也感受到了冬天来临的气息，一位参加会议的装备制造行业的央企负责人说：“今年我们没敢乐观地估计当前形势，通货膨胀、次级贷危机、银根收紧、人民币升值，这是几十年来没有碰到的，谁能乐观得起来？”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的吴庆同样不乐观，“在经济繁荣的时候，垄断带给企业的是巨额利润，但是一旦到了出现危机的时候，垄断带给企业的是更大的风险和损失。”

　　过去受宏观负面影响比较大、未来还会持续受到影响的是价格受到管制的企业，由于中国通胀压力，企业扭曲的价格无法在短期内得到缓解，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这些企业只能依靠自身来解决。而这些集中于电力、石油行业的企业多半都是中央企业。

　　2008年初，国内第二大发电集团大唐集团总经理在公司工作会议上就表示，防止经济增长由偏快转为过热，国家将进一步控制固定资产投资规模，对电源项目的核准会更加严格。

　　大唐集团总会计师胡绳在公司一季度经济活动分析会上也说，公司碰到了组建以来前所未有的困难。一是发电量增幅下降较多，出现了低于计划要求、低于同期水平、低于全国平均值的“三低于”局面；二是集团公司火电利用小时一季度累计有所回落，50%的二级公司呈现下降的态势。

　　对于价格不受管制的企业来说，虽然目前企业情况尚好，但也要做好过冬的准备。

　　上述那位装备制造业的央企负责人说，如果经济真的开始衰退，冶金、石化、电力这些作为我们用户的行业不再景气了，支撑装备制造行业发展的外部环境不存在或者恶化了，对于整个装备制造业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这位央企负责人说，目前来看，对装备制造行业影响最大的还是原材料价格的上涨，这对企业生产成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但同时价格上升反过来也影响着装备制造业的客户。

　　甚至对于那些受益于过去宏观经济形势的企业，李荣融也要求他们冷静分析和反思。

　　2008年一季度人民币升值已达到4%，这对航运、物流为主的企业非常有利。一季度三大航空公司盈利将近25亿元，其中汇率的收益达到36.8亿元。但人民币升值对于央企是好坏参半，比如造船业。中国船舶工业经济研究中心船舶市场研究部首席研究员包张静说，中国的造船企业接的订单70%-80%来自国外，中国船舶工业集团公司和中国船舶重工集团业去年的订单是4432万吨，只有30%左右的订单是国内的，人民币每升值一点，中国造船业要损失30亿-40亿，据了解，这两个造船企业因为人民币升值已经减少收入100多亿元。

　　“不管哪个行业哪个企业，都要警惕，要有风险意识，大家其实都是相互支撑、相互影响的，都要有准备，要做预案。”在4月24日的会议上，李荣融说，“从现在起要从紧，你至少要做好过两年从紧的准备。”

　　最难的考题：成本费用控制

　　对于央企来说，面对可能到来的冬天，最难的考题是成本和费用控制。

　　这次视频会上传出的消息称，很多央企在编制2008年预算时对自己估计太高，对形势的严峻估计不足，由于对成本上升的压力估计不足，企业费用支出安排仍比较宽松。

　　对此，吴庆说：“现在企业必须注意到，国内石油、电力、基础材料价格都进行了管制，这方面的价格都是很低的，没有真正地体现为企业的成本。”

　　这些可能会在2008年一季度后被改变。

　　2008年，由于美元贬值，很多国际游资进入了石油市场投机，推动油价连创新高。

　　因为原油价格上涨，煤价也会上涨。今年以来煤炭价格上涨近50%，澳大利亚对日本煤的报价已经达到132美元，比去年上涨了1.4倍。如果煤价继续上涨，国内发电企业面临的形势更严峻。

　　“煤炭价格上涨到一定程度，电力价格迟早会上涨的。”大唐电力一位人士说。

　　从2004年开始铁矿石持续涨价，今年的协议价格又上涨了65%，现在国际矿业巨头们纷纷在进行重组，由于国际铁矿石定价权操纵在少数垄断集团手中，未来铁矿石的价格还会持续上升。

　　另外，农产品供不应求的矛盾也越来越突出，小麦、玉米、大米等主要农产品的价格持续攀升，联合国国际粮农组织估计，世界谷物的库存量和消费量比例下降到19%，逼近17%-18%的警戒线，达到了20年来的最低水平，这导致了现在农产品价格持续上涨，3月的上半月，小麦的价格同比上涨1.5倍，3月17日，国际市场大米价格已经突破每吨1000美元。

　　而这也将推动企业劳动力、土地、资金要素的价格上涨。各种要素循环上涨最终会在消费物价(cpi)指数上反映，不少宏观专家认为，虽然今年3月份cpi比2月份有所回落，但下半年cpi可能会突破两位数。

　　如果cpi继续走高，宏观调控肯定继续收紧。“从紧的货币政策将增加资金筹措的难度和成本，增加发展的压力。”大唐集团总会计师胡绳说。

　　但是，很多央企对此预计不够，预算费用的增幅超过收入增幅，一些企业人士说：“企业是基于过去一年的利润进行预算的，这是正常的。”

　　但与会人士称，李荣融不断叮咛，现在我们的客观安排一定要从紧、精细，绝对不能大手大脚。

　　最担心问题：资金链断裂

　　与会人士说，国资委现在最担心的问题还是企业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即使对于央企来说，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去年末，李荣融就曾以上海华源为例说，“其实是非常好的企业，一时间资金周转不过来，资金链断了，死掉了。”

　　目前部分央企的资产负债率较高。据知情人士称，从中央企业上报的2008年经营预算看，有67家企业的资产负债率预算高于去年，一些企业资产负债率超过了80%。

　　高负债会加大企业筹资成本。国航董秘黄斌说：“在全球经济都处于相对弱势状态的情况下，筹资融资的成本都非常高，不管采用哪种方式，都不会让你有太多的利润空间。”

　　李荣融亦警示央企领导人：“如果宏观政策继续紧缩，企业肯定是死路一条，所以在今年的债务安排上务必从紧。”

　　另一个苗头是，部分企业的营运资金趋紧。今年一季度，38家企业的流动资金小于流动负债，不少企业反映流动资金短缺。李荣融担心的是，“如果企业现金流大幅度下降，不少企业捉襟见肘，也会发生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一位与会者说，在4月24日的会议上，李荣融强调最多的仍然是“手中有钱，心中不慌”，他告诫说：“把你们自己的钱袋子看紧一些，不要自己把自己掏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