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剔作为一种异端的权利 评吴仪<华尔街日报>撰文

雪后的阳光

又读到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吴仪为《华尔街日报》读者撰写的文章。这一次，她陈述了中国政府对产品质量的认识与监控成效。尚不清楚此文的写作语言，我看到的是中文版本。在文章中，出现一些似曾相识的句式和词汇，唤起了我的青春记忆。比如这一句：“我们非常清楚，即使卖出的1万件产品质量都合格，而仅有1件不合格产品流入市场，购买者的利益也会受到损害。中国政府时刻将此铭记于心。”初中时，我时常不得不因为个人轻率、任性造成的后果，以口头或书面形式，向班主任老师汇报思想。“努力”、“时刻铭记”等，都是那一情境中的习惯用语。

    吴仪女士的文章表现了一个新兴市场经济国家负责任、知耻的道德形象，相信会得到全球范围的肯定。不过，也有一些人看了不置可否，甚至不以为然。他们认为针对中国产品质量的攻击无非是一种以挑剔面貌出现的阴谋。

    我以为，如果挑剔源于某种意识形态偏好，或者基于某种政治利益考虑，又或者发自重商主义者古色古香的内心世界，自然可以据理力争及坚决反对。然而，如果挑剔出于一位消费者对产品质量的讲究，无论其多么过分，多么奇怪，都应该视为一项权利，受到政府、市场制度和其他个人的尊重、保护和支持。

    按民族国家分，世界知名的挑剔者是日本人。无法否认，日本人挑剔的文化性格与其追求产品高质量之间的相关性。日元大幅升值的那段日子，日本消费者购买进口商品能力增强，日本生产商竞争力趋弱。美国家具商欲趁机抢滩日本市场。虽然美国生产的家具在价格、样式、材料上或多或少有点优势，日本消费者反应冷淡。美国人黯然撤退前，日本同行才透露天机。原来，日本人买家具，会用手检查看不到的角落。如，餐桌面板的底部，椅腿接榫的内侧等。在这些地方，日本国产家具打磨工艺的标准远远超过了进口家具。

    大多数人摸不出用不同工艺电镀门把手的区别，看不出自然光影中墙面涂料微妙的色差，不能靠视觉分辨织物中羊毛的比例，不能闻出古龙水基香中有哪些成分。为了培育识货的人，使自己的努力变成竞争力和市场优势，有实力到缅甸买疯狂石头的商人，肯出钱教会人们看懂翡翠。但是，一款密度比同类产品高5%的生活用纸，一种添加了万分之一特别原料的豆腐，一只在农家院子里吃小米、虫子长大的散养鸡呢？不是每家企业的广告、营销都有“可乐”生产商的预算。

    挑剔有两种，一种来自生产者本身，一种来自消费者。来自前者的挑剔类似内部监督，来自后者的挑剔类似外部监督。相比生产者自觉的挑剔，消费者主观利己的挑剔可以令生产者以几乎零成本得到更多有效的反馈。像任何其他不被大众经验所理解的异端一样，对那些神经超细又缺乏安全感的挑剔者的保护，实际上保护了所有人享受更高质量产品和服务的权利。

    所以，政府监督产品质量，社会应该鼓励挑剔。希望有一天，中国人成为公认最挑剔的消费者。那时，我想，不会再有人怀疑中国产品的质量，日理万机的副总理也不需要亲自做公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