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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摩根也不甘示弱,想方设法钻政策的空隙、漏洞,争取减少资本金的需要量,改善其生存环境。这一天也终于被它盼来了,这一天的到来同巴塞尔政策的发展变迁有关。
记录银行业务的会计账户可分为银行账户(banking book)和交易账户(trading book)两大类。银行账户专职簿记那些一般期限较长的持有到期(hold-to-maturity)和可供出售(available-for-sale)的资产,像公司企业贷款当之无愧属于这一类,在记账时通常按成本摊销法,以账面价格进行计价。而交易账户则是簿记那些用作短期交易用途的资产,一般都是些市场上买卖频繁的金融证券工具,从账目上,可以上下进出自由,记账时通常按市场价格进行计价。另外,在计算银行收入时,两大账户也有不同的处理方法。这种会计上的分类,基本上是根据银行本身对持有资产的目的,由银行自主加以归类的。这归类是在交易之初,即资产获取之日就已确定,此后一般不能随意改动。
巴塞尔i主要是针对银行的银行账户来限定资本金的,8%的资本金要求对象主要是商业银行的公司企业贷款。但随着银行业突飞猛进的发展,商业银行日渐涉入交易业务,交易账户的资产茁壮成长。因为交易账户的特别记账方式,它所受市场分分秒秒的上下波动影响很大,账面上可以倾家荡产,也可以日进斗金。bis银行监管委员会,觉得有必要对交易账户的资产也做出类似的资本准备金要求,以防资产价值的跌宕所引爆的损失。1996年,bis银行监管委员会增订通过了《巴塞尔资本协议市场风险补充案》(如前所述),在巴塞尔i的基础上,针对银行日益增大的市场风险而做出对应的资本准备金要求。
同巴塞尔i相比,《市场风险补充案》的重大突破就是在规定市场风险资本金计算时,允许银行采用其内部的市场风险模型,并在此基础上,加一些乘数变量。银行的市场风险模型,一般都引用资产组合理论,充分利用资产之间的互补或互抵性,争取最有效、最精确地算出资产组合的风险。而非人为夸大或缩小资本金需要量,造成无谓损失或低估风险。
所以,当摩根看到《市场风险补充案》的实施运用,便觉得时机已到,可以钻监管资本套利(regulatory capital arbitrage)的空子。它首先将bistro的三个组别从银行账户挪到交易账户,所持的理由是这些资产的去向已经改变,从前是持有到期,现在已是用作买卖之途,可以通过市场作交易,由别家承担风险,所以应该可以换个账户。其次,在交易账户的基础上,摩根就可以用《市场风险补充案》来计算它的资本准备金需要量。对低级组别,它自告奋勇提供100%的资本准备金,所以是有备无患,为毒性废物的损失充分保障。而对高级组别,用《市场风险补充案》所允许的内部模型计算出来的资本金数额,同巴塞尔i的8%的规定有着天壤之别-- aaaa级别的资产,风险含量确实就很低,资本金需要量也便寥寥无几。言下之意,通过这样一番操作折腾,摩根可以省下巨额资本金开销,可以将这部分节省的资本金用于盈利更丰的领域。
摩根的这番大举动、大手笔,自然要得到它的监管部门-- 纽约联储的批准。我也就在这时半路出家,被拉去参与了这个bistro项目的审批过程。
我们一行一般是四五个人,由brian带队,大部分是纽约联储研究部门的经济学家、政策要员,顶着博士的头衔。christine 也会来参加一两次会议,华盛顿总部有时也会派人出席。我们走路5分钟,去摩根位于华尔街的总部大楼,在会议室里依次就座。摩根总会派约十人左右奉陪,都是些头面人物,以示对此案的重视。会议开始,基本上是摩根分发事先已经准备好的ppt(幻灯片)讲稿,然后照本宣科,介绍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一行则是提出很多疑问,在质的问题上,质疑他们将银行账户挪来挪去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在量的问题上,质疑他们所用的计算bistro风险和资本金的模型。每次会议总会有一大堆问题,然后摩根回头就这些问题,作一番精心深入的研究和准备,重新作一些比较分析,展现一组新的数据图表,然后邀请我们再去开会。三番五次,不厌其烦。金钱的力量真是伟大。
我给自己定义的工作,是将摩根用于计算bistro风险和资本金的模型弄懂弄通,看看有什么纰漏和缺陷。这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不擅长会计的条款规则,对美联储的政策运作和历史先例也有待了解,但要看模型辨风险则是我的专长。我整理了一些问题,让摩根负责该模型开发和运算的数学博士,花了近一个小时为我释疑解惑;他自然也是竭尽详细清晰之能事,填充了很多ppt上省略的步骤和内容。我又自己作了些这方面的攻读研究,很快就觉得自己对信用衍生产品及其风险模型,有了全方位总体的了解。便在会议记录里,用一页纸的篇幅,清晰地描述了bistro风险模型的来龙去脉,比起摩根的ppt和一大堆数学符号要直截了当、条理清楚得多。
想不到,我这个会议记录,成为纽约联储在处理信用衍生产品方面的经典,让很多人对bistro模型茅塞顿开。据说连华盛顿总部的官员也时不时拿出来参阅,最后有多少人参阅过,我也不知其数。总之,我感觉我在纽约联储写的东西,即便是保密性质的,也比我当初在大学里做教授时公开发表的文章的阅读率要高,从效果的角度来说,要显著得多。我自己一贯的宗旨也是尽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写下来,喜欢动笔,不喜欢动口,不喜欢把同样的内容重复来重复去;而若写下来,则可以有托词,让别人去读,而且传播覆盖的面更广。我们在纽约联储工作,有信息优势,经常会有监管部门和个人来插手询问、打探虚实。所以,写下来的文件和资料,也是很好的挡箭牌,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周折和交流。
经过五六轮同摩根的反复交涉,该问的问题也都问了,摩根该做的事情也尽职尽责地做了。接下来的关键一步,就是美联储得作出审判了-- 同意什么,否决什么,背后的理由是什么。事情已经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摩根企图进行监管资本套利。平心而论,8%的资本金要求对它的贷款组合是很高的,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现在它又将中级组别的风险卖掉,那总体风险就更低,再要求它用8%的尺度看来是不合理。但如果允许它在银行账户和交易账户之间调兵遣将,各大银行势必会群起而效仿,造成天下大乱。再说,会计记账准则是不能轻易变更的,牵扯面太多,任何变化都要由会计总署决定,而非美联储单方就能改变。所以,美联储在处理这个问题的时候,得三思而行,全华尔街都在虎视眈眈,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也幸亏摩根是在美联储手下行事,如果碰到其他监管机构,兴许早就被一闷棍打死:no and no and no(不行不行不行)。而美联储向来以亲和银行商界著称(下一章会有详细介绍),不会存心为难辖内银行,尽量会为银行争取合情合理的权益。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才是为什么我们会几次三番上门,与摩根沟通联络,耐心听取他们解释的原因。但事到如今,关键的问题已是政策上能否灵活机动,适应新形势。这种决策就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定夺的,得有高层作决定,还要得到华盛顿总部的首肯。
过了差不多两个月,美联储华盛顿总部银行监管的头面人物roger cole来到纽约,去了摩根,为他们的bistro下定论。他代表美联储作出决定:禁止摩根将贷款资产从银行账户转入交易账户;但鉴于这些资产的风险,已通过信用衍生证券中级组别的出售,而得以显著降低,美联储同意这些资产的资本准备金可以打20%的折扣。意即,过去资本金的需要量为8%,现在仅需要1.6%,节省了一大笔准备金。想必,摩根上下肯定为此欣喜若狂,几年的辛苦没有白费,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人员年终肯定可以得到丰厚的奖金了。按照christine的原话,roger cole给了摩根一个大礼物。
美联储的这一决定,很快就在银行界推广开了。后来,又专门出了红头文件,规定在什么样的信用衍生产品的运用下,可以打多少的资本金折扣。所以,有技术、有资源的大银行,通过信用衍生产品,已经可以成功有效地规避巴塞尔i的限制,积极主动地优化资产组合,更合理地配置资本准备金。
随着信用衍生产品的蓬勃发展和广泛运用,大量的同类资产,如信用违约掉期(credit default swap)和抵押债务证券(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s)等,都事实上行使着买卖交易的功能,被冠冕堂皇、理所当然地置放在银行的交易账户上,用银行内部发展出来的模型来计算其市场化了的信用风险和资本金需要量。为此,1996年出笼的《市场风险补充案》,又作了更进一步的修正补充,加入了不少信用风险的要素。由此可见,监管政策和银行实践的互动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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