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中国商人的“喧闹”时代

金戈银电

扩音器不断播出震耳欲聋的中国流行音乐，繁忙的市场上中国商人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是欢迎你来中国吗？不是的，这里其实是哈萨克斯坦的商业首都阿拉木图的亚联商业区。

　　这是一名美国记者的描述。

　　是的。如果你在中亚各国见到中国人，一定不要感到惊讶。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已经不仅仅是作为旅游者到达这块被称为“地球中心”的土地上。

　　如同欧洲人发现美洲新大陆一样，许许多多的中国商人发现中亚像一块商业处女地，他们携着便宜的日用品、家电甚至通信技术蜂拥而至。现在，那里已长期或短期居留了超过20万的中国人。

　　经常穿行于中亚的中国商人尤丰说，中亚是一块神秘的地方，而且在这个地方由中国人开创的喧闹时代刚刚开始。“看看那一列又一列开往边境的火车，一辆又一辆货车过境回来，你可以感受到这一切。”

　　阿拉山口的喧闹

　　12月19日晚，大雪封城，从乌鲁木齐开往中国西北口岸阿拉山口的火车准时出发，车上是一队又一队的新兵和神色匆匆的商人。

　　军人们要去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边境，他们将在那里驻扎至少一年的时间。火车上，这些只有十八九岁的新兵或忙着欣赏窗外雪景，或相互憧憬将来的军旅生活。

　　商人们则男男女女、或老或少、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心刺探着对方的生意，谈到兴奋处，笑声朗朗。

　　这个情景充满象征意义——中国边境，安全与商业并重。

　　而阿拉山口岸本身更为重要。

　　这个被称为新欧亚大陆桥中国段西桥头堡的口岸，位于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境内，是中国西部惟一的铁路、公路并举的国家一类口岸。

　　许多人还记得1990年9月12日的情景，当北疆铁路与前苏联土西铁路在阿拉山口与德鲁日巴之间的巨大轨排徐徐落下，连为一体的时候，阿拉山口一夜之间成为中国与世界关注的焦点。

　　12月20日早上，本报记者到达阿拉山口火车站时，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火车站前，一幅巨大的牌子上标着第二座亚欧大陆桥的起止地点——东起中国江苏连云港，西出新疆阿拉山口，穿越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德国5国，直至荷兰。

　　根据中国专家的测算，与第一座大陆桥相比，全长10800公里的第二条亚欧大陆桥节省距离1100公里，节约运费30％，较之海运，节约20％的运费和60％的时间。

　　两名来自四川的商人显然没有想这么多，她们与本报记者同车到达阿拉山口。其中一位名为王莉的女孩子说，她们只是把从新疆拉来的服装放在阿拉山口卖。阿拉山口已俨然一个小城市，5万多人的市场不小，而她1996年刚到这里时，只有3000多人。

　　更多的商人着眼更远，他们将中国商品运到了哈萨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位于原苏联中亚北部地区，地处亚欧大陆腹地。该国东西长3000公里，南北宽1700公里，领土面积271．73万平方公里，人口近2000万。

　　来自阿拉山口岸的数据显示，今年过货量达到了920万吨，其中出去的多为日用品。一名多年在哈萨克斯坦经商的中国人说，那里的生活用品60％来自中国。

　　在新疆的口岸，这样的故事广为流传：今年10月份，中国组织了13辆装满中国商品的大货车前往塔吉克斯坦，车一到，人们就蜂拥而上，不到半天的功夫，所有商品被抢购一空。

　　在阿拉山口的香榭里酒店里，来自中国浙江的几名商人正在等待从哈萨克斯坦过来的货物，他们进口的是废铜矿石。据他们介绍，哈萨克斯坦矿产丰富，尤其是铁矿和铜矿，而这些矿产国内很紧俏。阿拉山口岸的统计证明了这点——今年920万吨的过货量中进口部分大多数是废矿石。

　　现在又加上了石油。

　　在阿拉山口公路口岸的友好北路上，并排着四辆中石油的油罐车。其中一名司机赵明亮缩在司机位上，他开着车从新疆的乌鲁木齐出发，经过近10个小时到达这里。这次他的任务是将从哈萨克斯坦过来的石油装上自己的车再运回去。

　　明年底，赵明亮就不需要跑这么远的路拉石油了。

　　今年5月，经过长达7年的谈判，中国与哈萨克斯坦达成协议：在2005年之前，建立一条1000公里长的从哈萨克斯坦中部卡拉干达地区通往中国新疆的输油管道。这条管道在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工程今年9月份已开工，明年底经过阿拉山口至独山子的管道将建成，届时中国将每年获得1000万吨的原油。

　　“这条管道将通过这里。”在阿拉山口岸办公楼里，口岸管委会书记柳伟指着身后不远处白雪覆盖的大地说。

　　从中国商品城到资源开发

　　显然，中国商人在中亚掘金的方式正悄然发生变化。来自新疆的商人尤丰感受到了这个变化，而且正在捕捉到来的机会。

　　尤丰是新疆民营企业——大得实业公司——的总经理，去年10月，经过大量的调查之后，他开始大手笔投资与中国接壤的吉斯尔吉斯坦。

　　摊开地图，吉尔吉斯斯坦位于中亚地区东南部，南与塔吉克斯坦相邻，西与乌兹别克斯坦相连。北接哈萨克斯坦，中南部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接壤。

　　吉尔吉斯斯坦是中亚五国中惟一加入ＷＴＯ的国家，其国土面积19．85万平方公里，人口500多万。

　　尤丰投资的是一个6万多平方米的中国商品城，总投资额近2亿元人民币，如果这个投资全部完成，他的大得实业公司将成为在吉尔吉斯斯坦投资最大的中国民营企业。

　　这个名为大唐中国商务分拨中心的商品城，是中国在全世界设立的三大分拨中心之一。实际上，这是一个商品批发中心。根据尤丰的设想，其一期工程于明年3月投入使用，主营中国家居产品和各类生活用品。

　　尤丰说，与中国早期商品进入俄罗斯一样，在中亚各国的中国商品也得到了类似于“假冒伪劣”的不好名声，这种状况防碍了中国商品进一步进入中亚各国。而改变这种状况的办法之一是，建一个统一的批发市场，把大量散兵游勇的商人聚集起来，并从国内挑选中国的名优产品进入这个市场。

　　大得公司在中亚的关注点不仅仅是这些。今年，尤丰拿下了吉尔吉斯坦一个铁矿的开采权，据前期的勘探，这个铁矿的储藏量非常巨大。

　　中亚各国吸引中国的另一个地方正是资源。

　　今年，中国领导人相继访问吉尔吉斯斯坦，除了两国政治关系和反恐合作之外，能源合作是重中之重。

　　据新疆自治区政府的消息，11月份，新疆自治区党委书记王乐泉访问吉尔吉斯斯坦时，双方就吉国向新疆供电达成了协议。

　　这次协议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就开始谈判了，但是一方面中国当时并未出现能源紧张局面，另一方面两国关系的着眼点也不在此。

　　可靠的消息说，新疆电力公司将负责这份协议的整体实施，但是，协议的细节还在谈判之中。

　　在南疆的克孜勒柯尔克孜自治州（简称克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迎接来自吉国的电力了。克州与吉国相邻，克州党委书记阎汾新对本报记者说，克州明年的电力缺口在30000千瓦时。

　　明年，甘肃建新矿业将在克州建立一个钢铁厂，一方面开采本地的矿石，另一方面从吉国进口矿石也是题中之义。据阎汾新介绍，今年克州与吉国的外贸量在50万吨，进口货物多为废旧金属类矿产。

　　但是，单纯的贸易远远不够，一个更大的构想正在喀什形成。

　　喀什：离中亚经济圈中心有多远？

　　对于众多的旅行者来说，喀什是一座浪漫的西域城市。他们会描述那里的清真寺、香妃墓及高台民居等。

　　更多一些人会和熊寿征老人一样，回忆喀什在历史上的辉煌。熊寿征的祖上随左宗棠入疆，收复南疆。老人说，1884年，新疆正式建省，喀什已是新疆最大的城市，超过省会城市乌鲁木齐。

　　而在今年，喀什在全国乃至中亚地区再一次风头大盛。

　　自6月以来，喀什一干高层领导巡游广州、杭州、北京等经济发达地区，与他们同行的是一个大胆的构想：喀什－中亚经济圈。

　　12月中旬，本报记者到达喀什时，这里上下依然被这个构想所激动。喀什地区党委书记史大刚说，中国必须打通向西的大通道，而历史上就是丝绸之路关隘口的喀什将承担起这个伟大的使命。

　　喀什地区位于中国与南亚和中亚的结合部，有888公里长的中国陆地边界，与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5国接壤，与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也非常接近。从地图上看，这8个国家形成一个弧形的经济圈，喀什正好是这个圆弧的圆心。

　　根据史大刚的设想，与8国相邻相连的喀什，将成为中亚乃至南亚经济圈的重心城市。喀什希望成为东联西出的商品加工基地，西进东销的商品集散基地和商贸旅游购物中心。

　　今年5月18日这个项目正式启动，并于6月29日～30日成功举办“喀什与中亚南亚经济圈发展战略”广州论坛，喀什的构想引起了泛珠江三角洲的高度关注；8月22日～23日论坛移至杭州，喀什以会招商，全面推进，得到了“长三角”及喀什周边国家的积极响应。

　　喀什高层的想法是要把这一地区性战略上升到国家战略，加快实施进程，推进跨区域的经济合作、将这一“构想”变成现实。

　　但350万人口的喀什地区，各类产业不发达，喀什想成为中亚经济圈的重心城市，凭什么？除了地理位置和文化的相关性，喀什还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

　　不过，喀什地委副书记宗坚倒是信心十足。他说，只要中央给予支持，喀什一定会成为“西部的深圳”。

　　他的要求不少：比如希望国家能在喀什设立办理出国护照南疆出征中心和签证处，解决喀什乃至南疆与周边国家人流、物流出入境问题；再延长南疆口岸边境小额贸易减半征收关税5年；批准在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县或喀什市设立中亚南亚自由贸易区等等。

　　更为重要的是，国家要加快喀什与内地及喀什与中亚南亚各国的陆路、空中交通设施的建设。

　　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些要求，国家会否给予支持。因为这不仅仅是喀什地区的事，它涉及到中国与中亚及南亚各国的关系，是一个大胆的地缘战略构想鹊。

　　但不管如何，喀什因此声名雀起，中国市长协会已决定，预备明年举办的中亚、南亚市长论坛，地点就定在喀什。

　　商人们的嗅觉总是最灵敏的，行动已经开始了。

　　12月16日，南疆第一个五星级酒店在克州动工。这是北京中坤集团一系列投资项目中的一部分。从去年起，中坤集团就开始介入南疆的旅游，它的手法大胆而且新颖：将南疆各地州的旅游景点的经营权收购下来，组建南疆新的旅游路线，并在这其中修建10多家酒店，将地产与旅游结合起来。

　　“我们看中的不仅是南疆的市场。”中坤集团董事长黄怒波说。显然，他的目光越过了帕米尔高原，越过了天山。他想做的是中亚及至欧洲的市场。

　　但与所有向往中亚市场的商人一样，黄怒波遇到的问题并不少。就在中坤大规模想投资于吉尔吉斯斯坦的伊塞克湖时，各种力量开始角力。鼓动各种反对力量的有美国人和俄罗斯人。现在中坤的项目已暂时搁浅。

　　还不只这些。一名长期在吉国的商人如此描述当地人：吉国每辆车后面都会装一箱子酒，大家在路上相遇，可以停下车，大喝一场。

　　这可能有些夸张，但是每一个想拓展中亚市场的人都要面对种种难以预测的问题。

　　12月21日，乌鲁木齐机场因大雪关闭了两天后，终于开放，整个机场像集贸市场般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旅客，除了最多的黄色人种外，还有不少白色人种及中亚人种，他们几乎都是身携大包小包。

　　广播里开始通知前往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及巴基斯坦伊斯兰堡的乘客登机，人们陆续散去。

　　中亚这个诱人的盒子已经打开了，谁能阻止将要来到的另一轮掘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