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型经济如何走出暴涨暴跌怪圈

中土霞客

位于豫西山区的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栾川县，近两年来随着钼金属价格暴涨，这个原来不起眼的贫困县立时以中国钼都的面目快速崛起，两年间创造的经济奇迹令人瞩目：２００４年财政收入增幅高达９７．４％，高出全国平均水平７５．８个百分点；主要经济指标排序由２０００年的９ １位上升到第２０位，前移７１个位次。今年上半年财政收入２．２亿元，位居全省县级财政一般预算收入１５８个县（市、区）单位排序第７位。

    栾川县经济奇迹的创造，与这一轮的钼价暴涨有着直接关系。业内专家预计，到２００６年，钼价将进入第三轮下跌周期。前两次的价格暴涨暴跌，已经使县域经济有过 大起大落，因矿发家的资源主导型经济，能否走出随着价格暴涨暴跌而大起大落的怪圈？

    钼价疯涨推出经济新星

    在栾川县洛钼集团的钼铁车间，工作人员拿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钼铁告诉记者：这一块能卖到４００多块人民币。在氧化钼车间，二尺见方一麻袋的钼粉便能换一辆别克车。从２００４年新一轮钼价行情启动以来，每吨度钼价从４２０元一路扬升至５７００元，甚至一度高达６０００元，１０余倍的价格暴涨，给这个拥有世界级的钼矿资源的贫困县经济社会发展，带来了深刻变化。

    钼是一种稀有金属，具有耐高温、耐腐蚀的特点，主要用于生产特钢等领域，是现代工业不可或缺的一种佐料金属。根据国家储委批准的勘探报告，栾川钼矿钼金属储量２０６万吨，约占全国总储量的三分之一；产量约占全国总产量的四分之一，预计到明年将成为全国第一。

    但钼业始终是一个小行业，由于全球市场需求有限，供需关系非常脆弱，价格波动频繁，近２０年来钼价便已经历了两次暴涨暴跌，每一次都使县域经济大起大落。这一次行情启动以后，又把栾川经济推到了高峰。去年栾川县财政收入２。５亿元，比前年几乎翻番，其中６０％来自于钼业的贡献，今年财政收入预计将突破４。５亿元。在洛阳这个重工业发达的城市，这个只有３２万人口的深山区县所拥有的重点工业企业，竟占到全市３０家重点工业企业三分之一强。

    作为栾川钼业、也是中国钼业的龙头企业之一，洛钼集团的几年间 的兴衰巨变最能说明钼价暴涨的威力。在２００１年，集团职工全年工资水平不超过３０００元，而且还无法按时拿到，在最困难的时候，个别职工甚至到地里捡农民漏收的玉米棒子。２００１年集团的销售收入不到２亿元，但到了２００４年，却一跃升至１２亿元，并还清了拖欠４５００多名职工的１．２亿工资款。这个当年在河南工业企业中几乎不在人们视野中的企业，今年前七个月上缴税收已达４个多亿，上半年利润居洛阳第一、全省第九。

    钼价暴涨成为县域经济的强力助推器。今年前７个月，栾川县ＧＤＰ增幅高达１９。５％；固定资产投资增幅达１３０％，分别高出全国和全省平均水平１０２和８２个百分点；全县财政收入增幅居全省第一，高出全国平均增幅近２８４个百分点，成为河南县域经济迅速崛起的新星。

    资源陷阱初露端倪

    冷水镇是栾川钼矿田所在的最主要两个乡镇之一，这个离县城还有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山区县里的山区镇，但镇政府所在之处之繁华令人惊讶，镇上商阜云集，各种品牌专卖店、特色饭店生意兴旺，时不时能看见别克、本田等好车。据介绍，今年前８个月镇里在商业、消费、运输等方面的地税收入就达４００万。

    在公路两边的山上，走不多远就可以看到在半山腰上敲打矿石的人。在洛钼集团的大型露天选矿厂周围，更是云集了来自邻省、邻县等许多地方的拣矿人。拉矿的卡车驶过后落下的矿石，以及大型选矿厂初选后的废矿石，都是他们淘金的对象。

    路过的卡车上一有矿石簸下来，他们迅速抢上前去，把掉下来的矿石连滚带抱地揽到自己身前，这些矿石因为经过初选，成色好卖价高，许多人都在路边等着掉馅饼。一位卢氏县的村民甚至租了个三轮摩托上山拉石头，拣够一车石头便拉下山去，稍微加工后卖掉，好的话一天能挣好几百块。他说：这比自己在县城里开的小吃店还挣钱。

    一年下来能卖个万把块钱，好的有２万多，村里有劳力的都在拾。冷水镇南民湖村７１岁的村民孙清华说，以前一袋子钼矿石才卖２、３块钱，现在能卖到４０－５０块，好的能卖到上百块。在她家院里堆着１０袋每袋５０斤的钼矿石，都是她的二儿子璩卿拣回来的。璩卿的儿子在天津读大学，每年要花费上万元，他全靠拣选钼矿石卖钱来供儿子念书。像他一样，拣矿石对许多农民而言是一条很好的生财之道。栾川县人均只有六分地，农业收入非常有限，而每天上山敲敲打打矿石，最少也能挣个几十块，好的甚至上千块。

    冷水镇镇党委书记原锋说，全镇１。８万人，不外出打工的几乎都在从事和钼有关的工作。仅今年前８个月，全镇在邮政储蓄、农业银行、信用社三家的新增存款已经超过１。５个亿，企业和个人各占一半。这个在２０００年财政收入仅有３００万左右的偏僻乡镇，去年财政收入已近１０００万，今年预计将突破５０００万，快抵得上一个一般县财政的收入，９５％都是来自钼。他自豪地给记者一个数字，全镇总共４０００多户人，包括摩托车在内的机动车辆有１８９５台，好车如奥迪Ａ６、丰田越野等等越来越多。

    有如淘金，钼价飞涨吸引着全国各地的拣矿大军。近如邻县邻市，远的有浙江、四川、湖北，目前冷水镇有２０００多名外地人常年在拣矿。在矿区的大南沟村，由于临坡土地被征用排矿渣，作为补偿之一，一个月内本村人可以拣２０天的矿渣，其余１０天给外村人拣。原锋说，这个村最穷的一户家里存款是３万元。

    但新问题也由此而来，两三年前，再好的矿石也没人拣，而如今本村的人甚至会为一块矿石是谁大打出手。因为拣矿石、偷矿石，造成村民间、村民与企业间纠纷不断；小选矿厂遍地开花，最高时仅冷水镇便有上百家；此外，诸如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问题也是日益显露。

    矿山秩序是镇政府最头疼的问题之一，由于是露天采矿，偷矿行为防不胜防，就在记者采访的前几天镇上刚拘留了十几个偷矿人；有些人非法进入废弃的坑道偷矿石，还发生过因意外死在坑道里事。一些在半山拣矿的农民，也经常发生被从山上飞速滚下来的矿石砸死砸伤的事故。镇里为此成立了１０个巡逻队，昼夜巡逻以防安全事故隐患。

    钼业暴利使的小选矿厂一度遍地开花。钼精矿生产工艺简单，投资１０多万元买个小辗子建一厂，两个月就能回本。但小选厂带来很多问题，其中之一便是污染环境。钼精矿的生产需要使用氰化钠这种剧毒化学品，小选厂往往将含有氰化钠的污水直接排出，造成河水污染，进而伤及人畜。此外，钼精矿生产过程中还要排出大量含有二氧化硫的废气，在栾川，除了个别钼矿企业拥有废气处理设备外，大部分企业都将废气直接排出。

    针对这些现象，栾川县已经进行了多次专项整治，如关停小选矿厂，整治矿业秩序，治理环境污染等等，但这些仅仅是钼价暴涨带来的伴生问题。当地人说：钼价一涨，行行业业都兴旺。如果钼价再次暴跌，眼前繁华会不会又是过眼云烟？

    资源型经济如何应对暴涨暴跌

    我们经历过波折，所以必须考虑困难的时候怎么办。从镇财政一度借钱上税到现在富可抵县，冷水镇党委书记原锋对于价格暴涨暴跌深有体会。他说，从镇里已经提出了多条腿走路，调整产业结构，一方面把钼业做大做深做强，增强抵抗市场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围绕矿山产业形成产业服务群体，即使这一轮价格行情跌下来，全镇财政保守也能有２０００万的收入。

    大起大落的资源型经济例子在国内已经屡见不鲜，甚至导致区域经济的大起大落、城市整体面临转型的艰难抉择，栾川县的决策层对这一点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县长助理王铁成说，今年栾川的财政收入将达到４．５个亿，这个数字超过该县在１９６９－１９９９年３０年间的财政收入总和，这一切不可否认有钼价上涨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栾川自１９９９年以来推进的经济结构调整、企业改革改制、生态旅游发展等。

    １９９９年是栾川经济近年来最困难的时刻，当时单一的矿业经济结构加上有色金属的价格低靡，曾使该县经济１９９９、２０００年连续两年负增长。而全县的经济结构调整也在此时开始，通过在工矿业深加工、发展生态旅游、特色产业和改革改制四个方面下功夫，初步实现了结构优化，单一的矿业经济也基本实现了向矿业、化工、医药并举转变。目前，栾川钼精矿就地深加工能力已达１．８万吨，钼深加工企业的产值占规模以上工业总产值的比重，由２００１年的１７％上升到２００５年的４７．５％，今年上半年钼深加工企业的产值已达１３．２亿元；２００２年－２００５年上半年，新上年产值超５０００万元的医药、化工企业有１０个，其中有３个年产值超１亿元。栾川的旅游渡假产业也成为省内外响当当的旅游品牌。

    栾川县的经济辉煌能否继续，仍然有待观望，但也为一些学者研究资源型经济如何避免大起大落提供了一个范本。河南省财经学院史璞教授认为，资源优势县区的经济发展一定要充分发挥资源优势，但是也更需要有战略眼光，考虑其他的发展来维持经济的持续稳定发展，避免因为资源、市场影响，导致区域经济大起大落，避免资源开发完后没有办法实现可持续发展，这种先例已经有诸多个了。地方政府一定要有长远眼光，认真做好战略发展规划，可以突出资源优势但更要开发多个领域、多个产业，再造其他优势，避免因为单一优势、贪图一时发展大跃进，导致不健康的也是不可能持续稳定发展的后果。

    立足资源本身，一些业内人士也认为，资源开发必须统筹规划，眼光长远。洛钼集团副总经理李发本说，目前钼业开发已经出现了低水平重复建设、矿产开采缺乏统筹规划、资源浪费严重、盲目跟风投资等问题，如果这些问题得不到及时重视解决，一旦钼价跌下来，大部分企业将陷入绝境。反思价格暴涨暴跌本身，一个重要原因也是由于行业成熟度不够，缺乏拥有市场话语权的龙头企业所致。他还提醒要警惕高水平的重复建设，钼业毕竟是个小行业，全球每年钼消耗量可能会小幅提高，但切不可因为价格暴涨驱动的投资热，盲目建设发展深加工，这不但可能加速行情的暴涨暴跌，带来巨额投资损失，还会给全行业的健康持续发展带来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