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价过亿到穷困潦倒，民营企业家悲剧得有人负责

柳树

湖南湘西自治州曾经的民营企业家田茂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14年前，他全额垫资为当地县政府修路，是实力雄厚的老板，是“凤凰县最好的民营企业家”，而现在，他是一个历经艰难维权、债务缠身的窘迫穷人。

据澎湃新闻报道，2004年，田茂平与凤凰县建设局签订合同，承建凤凰县“城北大道”建设工程，工程竣工后，建设局审核确认，工程总造价为1.18亿元，双方签字盖章认可。

但亿元工程款经过事后审计，被“砍”掉一半，经过田茂平不断力争，后来每次审计又都增加一点，但最终，工程中1500万元“交通干扰费”仍然没有计入。而阻挠田茂平拿到这1500万元的关键，是湘西州政府投资审计中心一份神秘的红头文件。正是这张小小的纸片，把田茂平的人生打入万丈深渊。

（12月13日，田茂平站在国道209上，这条凤凰县的“城北大道”当年由他“扩建拉直”，因为一份文件，他的命运发生逆转。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虽然现在，田茂平终于司法讨回了公道，拿到胜诉判决，但历经十年维权，他早已背负了沉重的债务，讨回的钱，连付利息都不够。而对于当地政府，如今不仅要付田茂平1500万元的欠款，还要多付近1500万元的利息。这无疑是个双输结局，民营企业家的悲剧命运，财政资金的巨额浪费，到底谁该为这一切负责？

田茂平一案存在太多的疑点。据田茂平声称，之所以他的工程款会卡在审计上，是因为当年参与审计的一个重要人物，即湖南飞达造价咨询公司法定代表人段飞国。段飞国向田索要两三百万帮忙费，承诺出具高额的审计结论，结果被田茂平拒绝。虽然段飞国对此断然否认，但蹊跷的是，段飞国的亲姐夫，即湘西州建设局造价管理站站长邹纯科从此登场，不遗余力地阻止田茂平拿到本属于他的1500万元。

那份神秘红头文件的始作俑者，正是邹纯科。红头文件所有的经办人都表示，“都是他（邹纯科）弄的，我只是签了个名（盖个章）。”更神奇的是，这份决定田茂平一生命运的重要文件，后来竟然消失了。对此，邹纯科表示不知情，但邹的同事明确告诉媒体，“那些材料，邹站长走的时候全都带走了。”

法院现在认定田茂平1500万元“交通干扰费”的诉求合理合法，这从反面印证，当初的红头文件的非法。然而，至今没有人因为这份红头文件而受到追究。企业家田茂平官司赢了，事业毁了，相关政府部门和官员毫发无损。而邹纯科在田茂平十年维权中一直官运亨通，如今升为湘西自治州建设局房地产监管科科长。此情此景，不免让田茂平内心深感刺痛，更让公众无比心寒。

（当年城北大道“建筑安装工程决算书”原件，该决算书载明其总造价为1.18亿元，与法院最终认定的仅差400万元。 图片来源：澎湃新闻）

近期以来，随着中央再次提出加强对民营经济的保护力度，民营企业家的合法权益备受社会关注。人们看到，许多政府官员都在各种场合宣示，依法保护民营企业家人身和财产安全。对于田茂平这样，受到权力侵害的企业家，固然应当通过司法纠正政府违法行为，维护企业家正当权益；与此同时，对于这些政府违法行为，也应追根溯源，锁定责任部门和责任官员，展开严厉追究。

要真正保护好民营企业家，一次个案问责，其实胜过十次口头宣示。须知，一些政府部门和官员之所以敢于肆无忌惮侵害、掠夺民营企业家的利益，说到底不是因为他们不了解政策，不熟悉法律；而是因为，现实中，侵害民营企业家利益的行为，违法成本普遍较低，大多纠正或者象征性处罚了事，很少有人因此丢掉乌纱帽，乃至陷入牢狱之灾。

民营企业家受侵害的悲剧，根源是企业家和违法官员地位的不对等。违法官员可以借助红头文件等名义，对企业家实行“合法伤害”，而企业家面对这样的伤害，往往一筹莫展。正如田茂平所说，“明明其（文件）出台有问题，明明实际影响我的权利，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让相关权利救济机制变得更通畅，通过这样的机制，企业家可以“叫板”违法官员，对违法滥权行为实现零容忍，其实是保护民营企业家的关键所在。

我们得感谢田茂平，没有他的坚持和抗争，这起罕见的侵害民营企业家个案不可能公之于众。类似田茂平这样的民营企业家，现实中可能还有，他们以巨额财富、宝贵人生为代价，捅开了封闭的权力黑箱。如果我们对这样的权力黑箱依然视而不见，如果作恶者总是能一次次逍遥法外，那么无疑将辜负了“田茂平们”的努力。这，恐怕是对他们更大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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