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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之外]皮皮是条狗
一、皮皮
一天,刘大妈花六十元买回一只狗崽子。宿舍楼里引发一阵骚动——
刘大妈:“知……道吗?这,这可是正宗大沥沙皮狗嗳!”
李华:“他妈 的,这小狗崽子!”
冶哥:“哟嗬嗬,哟唷,咯咯咯咯,还沙皮狗呐!”
老马:“丢!真是沙皮狗啊?六十块钱?”
老赵:“日!还是一只母的咧。”
老曹:“操!你们咋整了这么一破玩意儿?咬了孩子可不好哇。”
白羽亮:“依哟……,拿什么喂它啊?会到处拉屎的啦!”
胡司令:[从门前走过,无声无息地。]
我:“给她起个名字吧?皮皮,怎么样?”
皮皮:[半蹲半伏,在水泥地板上蠕动。]
在皮皮到来之前,我认识的这班朋友,除了土著胡司令,全是刚出校门、来自各地的大学生,那时他们在同一家工厂打工,住同一栋枕西山而建的7字形宿舍楼。我投靠同学老马,长期借宿那里,是编外人员。住那小楼的二十来户人家、几十号人,除了快乐与不快乐的不同,有着共通的穷。
穷人家的孩子好养。皮皮也是。
女大十八变。
皮皮后来的长相使刘大妈 的眼神儿一辈子遭人诟病——皮皮哪里是什么正宗沙皮狗!根本就是笨狗一只。只不过颜色黄一些,像时下男男女女的明星发式那样的黄;毛短一些,像刮光脑袋后刚生出来的头发茬儿。确切说是一只“窜种”狗。
可是皮皮似乎对自己的相貌并不在乎。她常不请自来,昂然走进你的屋里,傍门而立,不讨吃,不要喝,歪着头定定看着你。
“嗬!”你赞赏地招呼一声,“皮皮!”
皮皮立刻兴奋地摇起尾巴。
“皮皮!不许摇!” 你大声喝道。
皮皮又摇了几下。
“皮皮!不许摇尾巴!!”
皮皮摇得更欢了,尾巴打得门板“蓬蓬”作响。
皮皮很是自得于我们对她的喜欢。每到下班时间,皮皮就前爪搭在二楼走廊栏杆上观望。或者站在楼梯口,朝我们一 一摇尾巴——欢迎我们,或者把一个人屁颠屁颠地送到楼上进屋,又屁颠屁颠到楼下接另一个。
皮皮的第一个春节是跟我一起过的,那是她生来度过的唯一 一个春节。
外地的朋友们全回家乡过年去了,刘大妈把皮皮托管给我。除夕夜,我斜躺在床上守着黑白电视机看春节联欢晚会,皮皮不知在附近外面的哪里撒欢。随着新年钟声敲响,楼道里猛然炮仗声大作,地动山摇的响。几乎跟炮仗声起的同时,我听见门——“咚!”——皮皮破门而入!没等我来得及诧异,皮皮朝我飞扑过来,一跃而起,窜上床,躲到我身后,抖得浑身筛糠。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转过身安慰她。皮皮把脑袋埋得更深了,那神情仿佛在说:“别碰我!”
春天来了。有一天老曹告诉我们,“我看见刘大妈家那皮皮,跟隔壁院儿的那只黑不黑白不白的狗搞上了。我操。”
我们找到刘大妈——
“大妈,你们家皮皮在闹恋爱哩。”
“你是怎么调教的啊?你们家皮皮啥眼光啊?你瞧皮皮男朋友那德性!”
“大妈啊,你可要把好关呵。”
“唉,皮皮是大姑娘了。”
……
皮皮看上去很快乐,比我快乐。她是大家的孩子,我不是。但我总疑心皮皮是不是真的快乐,我偷偷观察过皮皮独自安静时的神情,有点疑惑,有点纳闷,若有所思的样子。
怀孕后的皮皮明显端庄了许多,楼上楼下上窜下跳的次数明显减少。
二、刘大妈
刘大妈说话很“la”(粤语,“也”字边加一“母”字,母、女性的意思),这是我们叫他大妈 的原因。人斯斯文文,但不乏湖南人的狠劲儿。
刘大妈调教皮皮的方法是筷子。
刘大妈把皮皮拎上椅子,命令她前爪搭上椅背,没指令不许下来。大妈在边上手持一根筷子,皮皮稍有所动,大妈就扬起筷子,“啪”,给皮皮来一下。
刘大妈是第二个离开西山宿舍的,第一个离开的是皮皮。刘大妈去了珠海。据说跟人合伙开个小公司。去年再见他,原来已做了三年安利。他说他很挣钱。
三、李华
李华长了一副福相,眼睛像极了他的老乡毛主席。爱干净。对女友细心有加。也会理财。那时他、老马和我住同一间宿舍,吃同一锅饭。谁有钱,谁方便,谁就下班后买菜。到月底我和老马囊中告罄,李华居然还能变出钱来买件衣服或一双鞋,给他在北京的女友寄去。
李华对皮皮的爱是大棒加面包。
李华常手抡皮带,抽得皮皮钻床底。据李华自己说,他是被父亲打着长大的。
李华后来跟女友去了武汉卖鞋垫。后来两人又一起去了北京,在那儿做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夫妻俩同在上海一家咨询公司。俩人生了个儿子。
四、冶哥
冶哥个儿高,脸白,人瘦。一到台风季节我就替他担心。
冶哥不打皮皮,冶哥爱拿皮皮说事儿。冶哥逮谁糟践谁,常常跟性有关。冶哥不像他老乡李华那么崇拜毛泽东
冶哥离开西山宿舍去深圳有十多年了。开始时在深圳给人搞平面设计,业余时间画点抽象小画。用他自己的话说,最好能有富婆包养他。年近四十的他,装扮永远都标新立异。五年前我在深圳书城意外遇到冶哥,他穿着军绿短袖上衣,胸前两只口袋盖上分别缀着一条红色飘带,煞是惹眼。
最近听老马说冶哥去了美国,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富婆,据说他的抽象画倒是卖给了美国人两张。
五、老马
老马是我高中的同学,天生一头卷发。他为人随和,却又相当自我。
西山宿舍快乐圈的解体,其实始于老马安徽女友的到来。当然刚开始我们还不免就着惯性,隔三差五地聚上一餐。有一次我们汇集到老马宿舍,说是搞个烛光晚餐。老马摆好酒菜,点了蜡烛,拍手道:“关灯!”其女友应声道:“上床!”满座绝倒。
老马喜欢跟皮皮做二人造型体操。就象后来常跟他儿子玩的那样——托着皮皮倒立。老马有个跟他一样大大咧咧而内秀的儿子。
现在老马说他厌倦了挣钱养家,他妻子同意他去云南丽江开个小酒吧。但迟迟未见成行。
六、老赵
我的第一份工是老赵托人介绍的。我还从老赵那儿学到了做河南焖面的方法。
老赵的老婆是当年厂里的小工,从不让皮皮进他们家门。
老赵绘画功底相当扎实。目前以造假画为生。
七、老曹
老曹的老婆是他在东北某技校教书时的学生。她疼儿子,管老曹,不许老曹和儿子跟皮皮接近。有时她会把剩饭菜送到刘大妈屋里。大妈把剩饭菜倒进塑料袋,转过身小声嘀咕,“让我帮着倒垃圾呐这是!”
老曹是唯一没离开那家工厂的人。他分期付款买了套两居室。
八、亮亮
亮亮是杭州人,他男友是广东人。他们是浙江某院校的同学。亮亮对刘大妈有点不屑。她对很多人都有点不屑,两个下撇的嘴角是她的标志性表情。皮皮跟她倒没什么过节,因为她住男友家里,不住西山宿舍。只是常和男友来西山玩。
亮亮男友包皮过长,小两口整天嚷嚷着什么时候去做割包皮手术。这是我们大家一直关注的大事。我们关心的另一件大事是他们何时结婚。
他们结婚了。又离了。
九、胡司令
胡司令姓胡,而且真当过司令——文革时。我们跟当地人一样叫他胡司令。
司令有一妻一女。司令女儿读小学,常跟妈妈吵架,最拿手的是尖叫。但要是夜深人静时西山宿舍楼里传出尖叫声,我们并不以其惨烈而感到凄厉。全都习惯了。
皮皮好象只听得懂普通话。我从没见过她跟住西山宿舍的广东土著人家玩儿过,她对地头蛇胡司令和他女儿的呵斥简直就充耳不闻。
胡司令是管行政的,但对我们这群暴徒每晚的喧闹束手无策。我猜测他打心眼里恨死了我们。可是有天晚上,老赵在厂里的另一个“女朋友”到宿舍找老赵理论什么,未果,大闹。正当老赵包括我们大家都无计可施时,亮亮叫来了胡司令。胡司令厉声喝退了那小泼妇一样的女孩。从那一刻起,我在心里把胡司令当朋友看了。我甚至一相情愿地想,胡司令自己也一直想当我们的朋友也说不定哩。
胡司令最终也离开了西山宿舍,因为他死了。病因不详。
十、皮皮之死
刘大妈要去珠海谋生,临行前把妊娠三个月的皮皮卖给了狗肉店,卖了一百三十块钱。刘大妈卖皮皮时其他人谁都不知道。
“大妈,你还赚了七十块钱呢。”有人说。“赚?养这么大不要花钱啊?”刘大妈朝那人翻白眼。
“哈哈,知道吗?皮皮死了。”我是最先得知皮皮下场的消息的,逢人就说。
“是吗?可能是一尸八命、九命……十多命也说不定哩。哈哈。”
“妈 的,大妈也不请我们撮一顿,皮皮又不全是他养的!”
哈哈哈……
至死,皮皮带给我们的都是快感!这使我像想念这些朋友们一样怀念皮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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